摘要

意識是體驗的核心。然而,在科學上,人們對意識的理解仍然十分貧乏。新研究結果揭示,重複展示某物件可讓人有意識地感知微弱、模糊的刺激。這項發現,為一種領先的意識理論所預測的新記憶類型 — 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 — 提供了證據。實驗數據也顯示,視覺遮蔽(心理學和神經科學領域廣泛應用的一種技巧)並不如人們先前所認為的那樣,會刪除或覆蓋信息,而只是會限制人們有意識地獲取信息。這些發現對於意識研究和認知科學具有深遠影響。

1. 介紹

意識是我們最清楚知覺,但同時又感到莫明神秘的東西。我們的每一項體驗都是自我意識的結果(Pang, 2023a)。可是,雖然意識對我們來說是很貼切熟悉之物,但是卻對之難加定義,而科學上對意識的理解也很貧乏(Pang, 2023b)。意識是人類一己體驗的基礎。然而,我們對於遙遠星際及海洋最深處的瞭解,卻遠超於對意識的瞭解。一位著名的神經學科學家曾在 1998 年打賭,說人們將在25年内發現構成意識的神經機制。最近,他承認自己輸了(Lenharo, 2023)。儘管人們對意識仍然缺乏全面的瞭解,但這個領域的研究還是取得了重大進展。1996 年,《國際心理學詞典》(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在意識這一詞條下寫到:“尚沒有值得一讀的論述”(Sutherland, 1996)。但是,現在已有多不勝數的書籍、學報、實驗室和研究部門致力推進這方面的研究。其中一項富有成效的方法,便是從感知入手,探索有意識感知的刺激,以及仍然是無意識感知的刺激兩者之間的差異,而遮蔽刺激物是控制刺激物可見度的常見做法。

2. 視覺遮蔽

視覺遮蔽法是指在短暫展示一個通常能夠讓人產生意識感知的圖像的近乎同一時間和同一地方,展示一個讓人分心的圖像(稱為遮蔽膜),使人對原有的圖像變得無意識(Breitmeyer 及 Öǧmen, 2006)。此方法被廣泛應用於感知和意識方面的研究(Bachmann 及 Francis, 2014; Breitmeyer 及 Öǧmen, 2006)。傳統模型將上述現象解釋為遮蔽膜刪除或覆蓋原有刺激物的記憶表徵(Averbach 及 Coriell, 1961)。這個解釋受到很多研究人員的質疑(Breitmeyer及Öğmen, 2000; Losier等人, 2017; Vogel, Woodman 及 Luck, 2006),但是,在無法提出任何實驗性證據的情況下,信息刪除的假說依然佔據主導地位(Pang 及Elntib, 2021)。

3. 無意識記憶

記憶是最重要的認知功能之一。一旦罹患健忘症等記憶障礙,會在方方面面阻礙人體機能,後果十分嚴重(Allen, 2018)。記憶分為長期存儲及短期存儲。另一種區分法,是將記憶分為可以有意識地讀取和描述的外顯記憶,以及不需要意識便能運作的內隱記憶。傳統模型只考慮了兩類內隱記憶:程序記憶促發記憶 (Irvine, 2013; Squire 及Dede, 2015; Soto 及Silvanto, 2014)。程序記憶包括習慣、技巧(例如騎單車)、簡單形式的條件作用等 (Squire 及 Dede, 2015)。當短暫出現的刺激物影響後續行為表現,而沒有進入知覺時,就會發生促發效應(Bargh, 2016; Francken等人, 2011)。一個典型例子,就是向參加者短暫展示一個顔色詞語,然後將該詞語遮掩起來。雖然該人不知道這個被遮掩的詞語,但結果顯示,如果其後向他展示一個圖像,而圖像的顏色與事先展示的詞語一致,則參加者辨識該圖像顔色速度會更快;反之,若圖像的顏色與事先展示的詞語不一致,則參加者辨識圖像顔色的速度會較慢(Cheesman及Merikle, 1984)。

更為近期的研究對這種有意識的記憶佔大部分、無意識記憶佔有限部分的傳統區分方法提出了質疑。有跡象顯示,潛意識刺激或會維持一些時間,然後在延遲一段時間後,用於執行與行為表現有關的任務 (Soto 等人, 2011; Pan 等人, 2014; Samaha 等人, 2016; Henke 等人, 2013)。有研究描述在沒有自覺意識的情況下與記憶編碼相關的神經特徵(Degonda等人, 2005; Duss等人, 2014; Bergström及 Eriksson, 2018)。另一些研究則將神經數據與行為表現方面的結果直接連繫起來,進一步支持潛意識信息存在記憶編碼的說法(Dutta 等人, 2014; Trübutschek等人, 2017; Züst等人, 2014; Reber等人, 2012)。雖然無意識記憶的籠統概念逐漸獲得廣泛認同,但這些記憶存儲的詳細功能、分類及目的仍有爭議。儘管研究人員已進行了大量研究,但對於內隱記憶,我們的瞭解仍然非常貧乏 (Persuh等人, 2018; Stein 等人, 2016)。

4. 一種新的記憶: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

最近,我和研究夥伴找到證據,證明存在一種新的內隱記憶。這種記憶對瞭解人們如何感知微弱、模糊的刺激、視覺遮蔽如何起作用、微弱和模糊的外部輸入如何被轉化成為自覺體驗,發揮關鍵的作用(Pang, 2021a;2021b)。我們的研究發現已刊載於英國自然出版集團(Nature)的《科學報告》(Scientific Reports) (Pang 及Elntib, 2021)及愛思唯爾出版社 (Elsevier)的期刊《意識與認知》(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Pang 及Elntib, 2023)。人們無法有意識地感知單次出現、被嚴實遮蔽的視覺刺激物。不過,我們發現,若一個原被遮蔽的刺激物在短時間內重複出現,它便會走進人們的自覺意識,突然變得可見(Pang 及Elntib, 2021;2023)。這說明被遮蔽的信息不會被刪除或覆蓋,而是會在所謂的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裏保留一段短時間。人們無法通過自覺意識讀取這種緩衝存儲,但如果獲得了確認性證據,信息便會累積並且轉化成更持久、可以有意識讀取的存儲形式(Pang 及Elntib, 2021;2023)。

雖然人們對意識的瞭解仍然貧乏,但研究人員已提出過幾種理論,試圖解釋意識的一些關鍵方面。其中一個主要理論,便是意識的全局工作空間理論 (GWT)。這個理論將自覺體驗描述為多種無意識過程的整合結果(Baars, 1988;Dehaene等人, 2006; Kouider及Dehaene, 2007) ,並同時提出,潛意識信息會爭奪如同聚光燈一樣的自覺意識。至於什麼能夠進入這個聚光燈,則取決於刺激物的強度(自下而上的強度),以及各種自上而下的因素,例如該人的注意力、期望和優先次序(Kouider及Dehaene, 2007)。要使這個過程得以運作,潛意識信息便需要在與其他刺激物爭奪自覺意識時,被短暫地存儲起來,之後要不是被捨棄,就是被有意識地感知到。之前,有幾名研究人員純粹從基礎理論出發,明確預測人們具備無意識的緩衝存儲,可保留信息至少幾百毫秒(Kouider及Dehaene, 2007; Smith 等人, 2011; Smithson 及Mollon, 2006)。但是,這項論點缺乏直接實證支持(Pang 及Elntib, 2023)。我們的研究則填補了這一空隙,不但為這種記憶存儲的存在提供了直接實驗證據,也為存儲的持續時間和衰減情況等提供了進一步的資料。

5. 方法

根據重複測量、雙盲設計和對照實驗的原則,我們通過三組實驗,對感知、意識和記憶展開研究。實驗1招募了40名年齡介乎18歲至66歲的參加者(16男,24 女)(平均年齡=38.5,標準偏差=13.08)。實驗2和3則由15名年齡介乎20 歲至61歲的參加者(7男,8女)(平均年齡=34.6,標準偏差=12.96)組成。

在所有實驗中,參加者被要求先看電腦屏幕上的一系列展示,然後在一空白欄内報告他們所看到的內容(內容報告 (CR)) 。如果他們不肯定看到什麽的話,則在空白欄中填寫猜想的內容。提交答案後,參加者還要在一個分為四等的感知意識等級表 (PAS) 上,為他們體驗的清晰程度(Romsøy及 Overgaard, 2004)評級。為使等級表更為直觀,等級表使用了Peremen及Lamy (2014)的調整辦法,評級從零開始,以反映缺乏體驗的情況。在評價階段的最後部分,參加者要在一個強制性選擇任務 (FCT) 裏,從四個選項中指出一個正確的目標圖像。

展示順序包含一個焦點訊號,然後是一系列的目標圖像和遮蔽膜(如圖1所示)。實驗1有三種不同的條件設定,分別展示目標刺激物10次、5次或1次(展示1次乃作為對照條件)。當展示5次或只是1次時,目標刺激物會被空白畫面取代。此外,實驗1會藉延長遮蔽膜的展示時間,來改變重複相隔時間。實驗2使用了三個不同的重複相隔時間(分別為35 毫秒、70 毫秒,以及139 毫秒加空白畫面),而實驗3則使用了70 毫秒的重複相隔時間加空白畫面,但設定了兩個對照條件,一是目標刺激物在一開始時展示,二是在結束時展示。有關方法詳情,請參閱Pang 及Elntib (2021; 2023)。


圖 1: 實驗裏使用的展示順序:先展示一個焦點訊號,然後是遮蔽膜 (M)和目標物(T)的重複序列。實驗1有三種不同的條件設定,即分別展示目標物10 次、5次或1次,並採用不同的重複相隔時間(重複相隔時間每延長一次,遮蔽膜的展示時間也隨之延長)。在實驗2、實驗3中,目標物展示之前和之後都會加上空白畫面,以增加遮蔽效果。

6. 結果

我們採用主觀和客觀兩種測量方法,通過重複展示一個被嚴實遮蔽的視覺刺激物,來測試對感知的影響。在實驗1中,我們進行了多場試驗,以研究在不同的重複相隔時間下,對感知有何影響。不同場次的試驗中,所使用的重複相隔時間不一,可短至7 毫秒,或長至8,337 毫秒。一如所料,在對照條件下,加設遮蔽嚴重限制了對目標刺激物的感知,只引起了最低限度的自覺意識。這與之前關於使用遮蔽物的研究結果一致(Bachmann 及 Francis, 2014; Breitmeyer及Öğmen, 2000; 2006)。不過,當以短相隔時間重複展示時,那個被遮蔽的刺激物就會被有意識地感知到。不論我們採用何種測量方法,這種認知的提升都是顯著的,如圖2所示:PAS(感知意識等級表)平均值結果,從沒有重複展示被遮蔽刺激物時的0.28(標準偏差= 0.50),提升至重複展示5次時的0.89(標準偏差= 0.92)。當重複展示10次時,平均值結果進一步提升至1.05(標準偏差= 0.98)。多因子變異數分析顯示,所得數據在統計學上屬於顯著,而且效應量極強F(1.48,57.79)=148.75, p<0.01 ηp2=.79 (ε=.74)。事實上,p值低於物理學裏用於核證新發現的5-<,i>sigma要求(根據要求,結果純粹出於統計學異常的機率低於350 萬分之一;Lamb, 2012)。心理學和神經科學有太多可以影響結果的變量,故此一般不會採用這麽嚴格的標準。我們的實際p 值的規模約為10-13,顯示這極不可能是統計上的僥倖,反而很可能代表真實的現象。這些評分是所有重複相隔時間評分的平均值,而重複相隔時間越短,評分越高,顯示在有關條件下,效應量更為加大。採用客觀測量方法得出的結果類似:得出正確的内容報告(CR)的百分率,在對照條件下為11.9%,作5次展示時增至43.1%,作10次展示時更增至48.9%,F(1.98,77.25)=149.59, p<0.01, ηp2=.79 (ε=.99)。在強制性選擇任務 (FCT) 裏給予正確回應的百分率,在對照條件下為34.8%,作 5 次和 10 次展示時,則分別增至60.8%和65.9%,F(1.93,75.25)=96.70, p<0.01, ηp2=.71 (ε=.97)。這兩種客觀測量方法的P值的規模都達10-13,同樣比該領域常用以表示統計顯著性0.05 和 0.01 的門檻值低幾個數量級。

雖然展示目標物的次數會影響參加者的感知,但這只發生在重複相隔時間短的情況下。在重複相隔時間長的情況下,重複展示的做法對參加者的感知的影響可說是微不足道。不過,在相隔時間短的情況下,被遮蔽的刺激物變得清晰可見。我們並未觀察到數據中有明顯的轉折點,反而觀察到逐漸消退的現象。大約在 300 毫秒之後,提取有意義的信息受到嚴重的影響,而大多數的數據在 700 毫秒後便會消失。不論採用何種測量方法,在統計學上,重複相隔時間的影響顯著,數據如下:感知意識等級表 (PAS)F(8.92, 347.70) = 52.17, p < 0.01, ηp2 = .57 (ε = .47; 補充列表1),内容報告 (CR)結果F(12.58, 490.78)=22.88, p < 0.01, ηp2 = .37 (ε=.66; 補充列表2),以及强制性選擇任務 (FCT) 表現F(12.41, 483.95) = 11.34, p < 0.01, ηp2=.23。


圖 2: 實驗1主觀性測量方法的結果(PAS,圖像a)及客觀性測量方法的結果(CR 及 FCT, 圖像b 及 c)。當重複展示被遮蔽的刺激物時,所有測量結果均顯著較高,但重複相隔時間加長,測量結果也隨之降低。


圖3:實驗2的結果。在實驗2,每個參加者的數據點較多,但測試範圍較小,從而確認之前在較廣範圍下所得的測試結果。

實驗2把每名參加者的每個條件與重複間相隔時間作配對。每名參加者使用的數據點更多,但測試的條件只有兩個(10 次展示及作為對照條件的1 次展示),重複相隔時間有3 個,用以確認上述兩個主要發現所得。所有結果均顯示具有統計顯著性和較大的效應量(見 Pang 及Elntib, 2021)。實驗2的結果見於圖 3。

由於在對照條件下(目標物在展示序列的開頭顯示),從展示目標物起,到進行評估的時間較長,因此我們設計了一個新實驗(實驗3),修改了對照條件,並改在結尾時才展示目標物。然而,這並無改變結果,反而印證了我們之前的發現:即展示次數對感知繼續產生重大影響,而對照條件(以及經修改的對照條件)下的目標物所在位置,對感知並無顯著影響(詳見Pang 及Elntib, 2023)。

7. 討論

過往很多研究發現,遮蔽做法會使視覺刺激物變得不可見(Bachmann 及 Francis, 2014; Breitmeyer 及 Öǧmen, 2006)。我們的結果顯示,當重複完全相同的展示序列時,參加者可以有意識地感知到之前看不見的刺激物。這個看來很簡單的結果,當中卻蘊含深遠意義。在此,我們將討論當中三個主要意義:關於遮蔽做法不會刪除或覆蓋來自目標刺激物的信息的證據;關於存在一種新記憶的證據;以及這種記憶與意識之間的關係。

正如上文(2. 視覺遮蔽做法)所述,傳統上,遮蔽做法被解作遮蔽物會刪除或覆蓋目標刺激物的記憶痕跡(Averbach 及 Coriell, 1961; Pang, 2017)。這項假說受到廣泛質疑(Breitmeyer及Öğmen, 2000; Losier 等人, 2017; Vogel, Woodman及 Luck, 2006)。多名研究人員曾預測,潛意識記憶存儲在理論上存在(Kouider及Dehaene, 2007; Smith 等人, 2011; Smithson 及Mollon, 2006),但它們的論點卻缺乏實證支持。我們的研究顯示,遮蔽做法不會刪除或覆蓋目標刺激物的記憶痕跡,否則,若是每次重複都在沒有任何先存信息的情況下開始,那麼重複就不會產生任何效果。此外,我們的數據顯示,這種效果不能簡單地歸因於重複展示目標物增加了察覺目標刺激物機會的次數、或者令察覺目標刺激物的整體機率有所增加(見 Atas 等人, 2013)。這是因為,重複展示的相隔時間不論長短,察覺目標物的機會(即展現目標物的次數)並無不同。重複相隔時間較長時,對目標物的感知沒有顯著提高,只有在重複展示的相隔時間較短時,才會清晰地發生感知。另一種解釋是,目標物的碎片在遮蔽做法下得以倖存,並且可以通過重複展示整合在一起。但是,這發生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原因如下:第一,這個假說同樣無法解釋,為何上述碎片的整合,沒有在重複相隔時間較長的情況下發生。第二,遮蔽物每次都一樣,所產生的碎片也一樣,根本無法整合成一個整體,因為無論重複展示目標物多少次,都少了一些關鍵碎片。第三,參加者不單展現出更好的客觀目標物識別能力,還報告稱有更高的主觀感知意識。最後,只有未被覆蓋的碎片得以倖存,說明這個假說還暗示遮蔽物和目標物兩者直接互相競爭。換言之,對目標物的感知越强,對遮蔽物的感受就越弱。這與我們自己嘗試進行實驗的感受不符,同時也與一些非正式參加者所報告的不符。在該等實驗中,按次序重複展示目標物時,目標物突然出現,但我們仍可清晰地感知得到遮蔽物 — 不過,我們還需要作進一步研究,取得數據,再作正式分析(見Pang 及Elntib, 2023)。整體而言,我們的數據為反駁刪除和覆蓋信息的假說,提供了實證支持,並為那些質疑這一假說和提出其他解釋的人,提供支持證據。視覺遮蔽法是最受廣泛使用的心理物理學工具之一,其用途涵蓋多種研究領域。我們的研究所得直接挑戰對此現象的普遍解釋,並就曾有研究人員預測過,但未獲實證支持的短暫性記憶緩衝存儲形式這一解釋,提出我們的看法。

如果對目標刺激物的記憶痕跡沒被刪除或覆蓋,那麼那些痕跡則必須以自覺意識無法直接讀取的方式保留下來。這樣,遮蔽法才能起作用。無意識地讀取的信息是一個廣獲接受的概念(例如見Del Cul 等人, 2007)。我們的數據顯示,當單獨展示被遮蔽的刺激物時,刺激物很難被人感知。若以很短的相隔時間重複展示,它們就變得可見和可辨識。這些發現表明,信息被短暫地保留在無意識(或潛意識)的記憶存儲中,通過重複展現而累積起來,然後這些確認性證據就能進入自覺意識。我們將這種記憶稱為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這是因為這種記憶包含感官數據。而所謂緩衝,是指這種記憶十分短暫。鑒於認知度於重複相隔時間少於 300 毫秒時最高,而當重複相隔時間超過 700 毫秒,最有意義的信息就會失去,所以信息似乎只在SSBS中短暫保留,隨後便以逐漸、而非二元(即並非突然截斷)的方式迅速消退,情況與已知的上意識短期記憶存儲類似 (Yi 等人, 2018)。SSBS與上意識短期記憶存儲(例如映像記憶)不同,因為它無法被自覺意識所讀取。它也與之前描述的潛意識憶存儲(例如促發記憶)不同,因為它不只是影響後續的行為表現而不被察覺得到,而且還允許信息積累和被有意識地取讀。雖然我們的研究方法可能會引致一些促發效應,但研究結果卻顯示出與純粹促發效應截然不同的東西,意味著SSBS具備可獨自劃分成類的性質。

為潛意識感官記憶找出實證證據,對於理解意識具有廣泛意義。正如上文(4. 一種新的記憶: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所述,我們的研究所得為一項具主導地位的意識理論預測提供了直接支持:Kouider及Dehaene (2007) 曾明確預測,有一種記憶存儲的特性與SSBS驚人相似,但由於缺乏實證證據,這種記憶存儲成為意識和認知辯論的爭辯點(Block, 2011)。此處所指有關無意識記憶存儲的證據,不僅有助目前有關意識的辯論,還為有關研究提出了新見解,開闢了新領域。例如,在使用腦電圖 (EEG)測量大腦活動時,在刺激物展示後約 250 至 500 毫秒,會引發產生P300:一種被視為自覺意識關鍵特徵(Polich, 2007)的獨特可測量波。鑒於遮蔽物在目標刺激物展示後才顯示,遮蔽的做法能極有效地消除人們在遮蔽物展示前對所顯示內容的感知 (Breitmeyer及Öğmen, 2006),因此所有視覺刺激都可能先經過SSBS,由大腦則會評估其重要性,然後才被有意識地感知為臨時佔位信息。這便可解釋為何 P300 波的波元會延遲出現,以及為何其他研究也發現自覺體驗延遲出現的情況。雖然這仍屬猜想,但SSBS有可能在更廣泛意義上對意識產生關鍵作用。無意識的SSBS表徵與有意識地取讀的記憶痕跡兩者間的差異,為受有意識感知的具體大腦活動,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而我們與Atas等人 (2013) 提出的首創方法,即只需調校重複展示的時間,便能精確控制相同刺激物的可見性,很可能在一系列不同的研究環境中證明有用。

8. 限制

本文講述的實驗並不包括任何腦成像或神經測量技術。因此,並無提供關於SSBS背後的神經機制或涉及哪些大腦區域的實證數據。此外,雖然這裏描述的解釋框架已十分有力,但仍不能排除對該等數據的其他解釋。例如,不能排除被遮蔽的刺激物曾短暫進入自覺意識,但在評估階段開始前已被參加者所忘記,因此無法給予報告。然而,考慮到以上數據、以及基於人們對意識和感知的普遍瞭解,上述情況的可能性不大。若要證明大腦狀態在不同條件下會有差異,便需要對大腦活動進行直接測量。最後,我們也沒有評估是否發生了促發效應,以及促發效應是否對所採用的客觀測量方法(内容報告和强制性選擇任務)造成影響。儘管潛意識促發效應可能對參加者的回應構成影響,但那些效應不會改變我們的整體結論。我們的整體結論包含了建基於客觀測量方法和主觀報告,調查堅實,而結果也明確指出參加者的體驗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若要為這些問題尋找確切答案,並對SSBS有更深的瞭解,有需要進行更多研究,例如測試SSBS是否包含預先分類或早已處理的信息。

9. 結論

意識仍是一個未解之謎,但通過運用新方法,研究人員正對當中涉及的某些方面(特別是與自覺感知相關的方面)有更深的瞭解。本文所提出的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 (SSBS)證據,與以往描述的記憶存儲不同。感官信息被短暫地保存在這種記憶存儲中,在信息逐漸消失前無法被有意識地讀取。信息衰減約在 300 毫秒後以迅速但漸進的方式開始,並約於 700 毫秒後失去大部分信息。全局工作空間理論 (GWT)是目前有關意識研究的最主要解釋框架。 SSBS為其下的關鍵概念提供了實證,並進一步顯示,視覺遮蔽的做法不會刪除或覆蓋目標刺激物的記憶痕跡;相反,SSBS以一種無法有意識地讀取的方式將那些記憶痕跡存儲起來,這或對整體自覺感知具重要作用,並使之成為確認和評估有關信息顯著性和重要性之處(這或可用以解釋為何很多研究人員都觀察到自覺意識普遍出現延遲的現象)。若在這些發現的基礎上,開展進一步研究,特別是對大腦活動直接進行測量和造像,或可幫助我們更深入瞭解將感知性輸入轉化成有意識體驗的神經機制。意識究竟是甚麼,目前還是個謎,但研究人員正慢慢揭開這個謎團。有關工作就如一幅尚未完成的巨大拼圖,本文介紹的研究則為這幅拼圖補上了一小塊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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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r Damian K F Pang, MSc

Damian K F Pang先生擁有碩士學位,是一位飛行員、企業家、科學家和哲學家。他的主要研究方向為意識、感知和記憶。他發現了一種潛意識感官緩衝存儲(SSBS),它在模糊和含糊不清的刺激的自覺感知中發揮着關鍵作用。他的其他研究興趣包括心靈哲學,以及人類認知與人工智能(AI)之間的差異和相似之處。

2023年10月